管弦丝竹骤起,和鸣琴瑟,伴纤尘扬起,惶惶然落定无踪迹。
奏出一首浑然壮阔山河社稷,抑或是巨龙盘卧鳞甲熠熠。
他听得这样的曲已有几千年了。像是一直号着自己的脉,他几千年凝神听着它跳动的声响。在最初那个上清下浊的世界,他背靠着将倾的不周山,奔泻万方的大雨淋透了墨黑的发。那时他还是个少年,远远不知道何为音乐,然而心中自已领悟了乐音的含义。
在廊腰缦回,金銮大殿;在勾栏瓦肆,柳巷花街;在村野山林,阡陌田间。雍容的调子抒写了他的国度,他的史册,他所有岁月里的辉煌。
家国承受的苦痛让他奔流的血液决堤,肉体的残骸散落一地的疮痍,他听见那段歌调;它捡拾起他的灵魂,叫他在这废墟之上站起来。
盛世春秋繁华如斯,华服铺展开绚丽的色彩,九州大地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,自是伴着熟悉的歌;它炼铸了他的躯壳,缀成他眸子里最锐利的光。
这天成的曲从远处伴随他走来。
走过百家争鸣的喧腾,守着思想之烛的老者;
走过青天明月照在长城的关隘;
走过江水滔滔的赤壁,大火烧红了整片天空;
走过刑场上的广陵散,和着竹林一杯哀痛的酒;
走过难于登天的蜀道,愁绪在杯里化作月影;
走过月下花前的绮思,也有拍遍的江畔长栏;
走过紫禁城的街道……
他在那里将过去的自己撕裂开来,鲜血从嘴角溢出,刀子一般划在苍白的脸上,如同被打碎的瓷器。他忆起千年之前听过的一曲变徴之声。
他不要他的土地上再响起这样的哀恸。
于是他从冲天的烈火中重塑肉身,像他千百年来一直重复的轮回那样。但同时,又比任何一次来得彻底。
在我面前的仍然是他。
我永远为之自豪的,这远东的荣耀。
漆黑的夜里有一灯如豆。
他斟罢一盏雨前茶,长发堪堪束在肩头,清淡的笑意忽明忽暗。
当得起一句“风神散朗”。
他从案前起身,扰动一缕微风。细长的眼里盛着王者的气概,审视这世间孰是孰非。他明澈的嗓音里,有着毋庸置疑的傲气。
“起鸣——管弦丝竹,黄钟大吕。”